快遞員生存調查:我不知道什么五險一金
引文:
便宜、方便,只要點動手指甚至可以輕松買遍全球,隨著大大小小的電商購物節、促銷日不斷,全民熱衷網絡消費社會已形成。2016年中國電商市場交易規模超20萬億。而據商務部公布的《國內貿易流通“十三五”發展規劃》目標——到2020年中國電子商務交易額將達43.8萬億元,網上零售額將達9.6萬億元。
高速發展的電商經濟也帶火了中國快遞業,快遞業持續六年保持50%左右的爆發式增長,到2016年業務收入達4005億元?爝f業也造就了大批就業崗位,據統計2016年全國快遞員數量已超過200萬人。
線上只需動動手指的輕松購,線下卻需要快遞員爭分奪秒、一件一件、一公里一公里的辛苦完成配送。快遞員是高速運轉的龐大物流機器上全年無休的螺絲釘,承受了超負荷的身心壓力。
然而,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壓力背后暴露出的問題是,快遞員工缺乏勞動合同、完善的社會保障、保險。這也導致他們一旦遇到勞資糾紛、工傷等問題,投訴無門,合法權益得不到保護。
表面看,有快遞員工作流動性大、監管不到位的原因。從整體行業來看,是疾速發展的快遞業同質低價競爭、不夠合理的加盟制積淤下來的問題?爝f員成了被壓在最底層的弱勢群體。
通達系、順豐等快遞公司相繼上市,資本市場表現搶眼,這也顯示快遞業成為了經濟增長中脫穎而出的“黑馬”。然而,2017年也將是快遞業產業升級、轉型性競爭最激烈的一年。對快遞公司、整體行業而言,能否把握發展的新機遇,一線快遞員的生存狀況如何改變至關重要。
蹲在一堆快遞中間,蜷著腿,低著頭,看著滿屏彈幕的動漫,偶爾抬起頭來詢問同事“編號多少”,這是上海市一位申通快遞(25.950, -0.15, -0.57%)員小高短暫休息時的場景。
今年21歲、來自安徽農村的快遞員小高,高中畢業后就來到上海打工。兩個月前,經上海工作的姐姐介紹,成為了一名申通快遞收派員。
送貨量大的時候,小高的月薪可達4000多元,一般情況下月薪只有3000多元。
他住在公司提供的8人宿舍里,每天從早上7點工作到晚上8、9點,沒有特定的休息時間,中午叫兩份外賣,放在紙箱子上吃,席地而坐。與別家快遞公司的快遞員面對面“用餐”,兩份菜也是共同享用。
對于是否享有“五險一金”,小高直搖頭:“公司根本不會管我們這些。”
“我不知道什么‘五險一金’,公司不給交我也沒辦法,”一名中通快遞的快遞員吳師傅告訴記者。采訪過程中,吳師傅一直沒有放下手中的活兒,“不好意思,我現在很忙。我們都是做得越多,掙得越多。”
隨著幾大快遞公司陸續上市,快遞員被吹上了風口:一邊是快遞小哥月入萬元的新聞爆出,一邊是快遞員屢屢被打的消息。無數個電商購物節狂歡的背后,是百萬快遞員奔波的身影,但他們的生存狀況并不樂觀。
2016年5月北京交通大學、阿里研究院和菜鳥網絡聯合發布《全國社會化電商物流從業人員研究報告》顯示,目前全國從事社會化電商物流行業的有203.3萬人,大概是五年前的3.4倍。
上述報告也對快遞員的薪酬進行了普查,結果顯示,五成以上快遞員工資水平在2001-6000元之間,少數能達到8000元以上。
而據《人民日報》文章,100多萬快遞從業人員中,有90%的人沒有勞動合同、五險一金最基本的保障。
目前社保覆蓋到了直營快遞企業職工,而數量占比達63%的加盟快遞企業職工絕大多數沒有保險。加盟快遞企業基本沒有為職工繳納公積金,一些已經繳納公積金的直營快遞企業繳納基數普遍很低,一般在100元至240元之間。
據《快遞雜志》對1746名快遞員所做的調查顯示,快遞公司為員工繳納的最多的是工傷保險,有43.8%,繳納養老保險的有23.34%,繳納醫療保險的有29.39%,失業保險14.41%,還有一部分快遞員沒有任何保險。
不簽合同、不繳社保成為快遞行業普遍現象。一些快遞公司的招聘信息通常把工資寫得比較明確,但是關于“五險一金”等員工應有的福利卻常常避而不談。很多快遞企業都沒有嚴格執行“五險一金”,以“人員流動快”等理由讓其變為虛設。
而按照勞動法規定,“五險”是法定的,只要取得快遞員資格,就可以由統一機構或協會為其投保。
工作強度方面,上述調查顯示,90%以上的快遞每天要工作8小時以上,三成男性快遞員日均工作12小時以上。
高強度的工作伴隨著巨大的壓力,上述調查結果顯示,70%以上的快遞員表示壓力很大,主要來源于薪酬待遇、工作時間、與客戶的關系以及升職的壓力,其他如公司制度、工作環境等也是壓力來源。
顧客的態度也是快遞員壓力的一部分:27.95%表示經常會遇到不禮貌的顧客。80%以上的快遞員認為社會大眾對快遞員存在誤解或不公平對待。
據媒體報道,2017年2月,中通快遞山東省濰坊的快遞員李某在送件時與客戶發生沖突,被打成重傷,經送醫診斷,李某左側肋骨9根折斷,右側肋骨1根折斷。
工作一年以內的快遞員有近七成不會有很大壓力,而隨著工齡增長,長期進行高強度的工作承受的壓力會越來越大,這也導致不少快遞員僅將其視為短期工作,行業流動性大。
國家郵政局特邀監督員鄭東平認為,快遞員除了加班時間長、戶外工作時間長、每日奔波在路上面臨交通風險等,同時還面臨缺乏勞動保護、個人權益受侵害等諸多尷尬:一是勞動合同簽約率低。不簽約,企業就可隨時解除聘用,同時也免除了許多責任和負擔,無疑快遞員的權益將受到侵害。
二是社保福利低。由于不繳納社保成潛規則,快遞員除計件工資外,難以享受醫保社保等法定待遇,更談不上享受高溫補貼、霧霾津貼和防寒戶外裝備等。
三是由于缺乏勞動合同和工傷保險工傷認定難。作為快遞員等從業者,也應學會自我保護和依法維權。
在過去十年中,快遞行業的發展只是一種量的變化:單純的網點數量的增加、倉庫面積的擴大、快遞員人數的擴張,但機械化自動化信息化水平低,這依然是一個勞動密集型行業。
國家郵政局的統計數據顯示,截至去年12月20日,中國的快遞業務量已突破300億件,同比增長51.7%。
龐大的快件量,對于加盟制快遞公司來說,就是壓在無數個快遞網點上,最后平均在數萬個快遞員身上,就是超飽和的工作強度,而這樣的勞動強度并沒有帶來相應的回報,沒有簽訂勞動合同的快遞員只能任由網點老板壓榨“剩余價值”。
在加盟制中,每一個加盟網點都是獨立的法人,旗下員工的待遇福利和五險一金需加盟商自行負責。但低價競爭、總部的“以罰代管”都導致加盟網點利潤薄弱,從而克扣掉快遞員必要的社保。
記者在一份某加盟制快遞公司的加盟合同中看到,有一條關于勞動合同的條款為:“乙方(加盟商)必須健全該新設公司(加盟地分公司)的生產經營、財務管理、工資、勞保福利等制度,并與員工根據《勞動合同法》的規定簽署《勞動合同》”。
一位某加盟制快遞公司的法務人員對記者強調,加盟合同的條款屬于事后監管,如果總部發現違約情況,可以要求解除加盟合同或繳納違約金。
從監管層面來說,加盟網點不依法簽訂勞動合同、繳納社保等行為,由相應的勞動保障監察機構負責監督。但目前快遞從業人員超200萬,末端網點多,監管難度大。
鄭東平認為,各級司法部門應主動為快遞員提供法律援助,特別是工傷或猝死的快遞員的善后賠償,法律援助中心應指定律師或者志愿者,為其提供免費法律服務,通過典型維權案例形成“法律面前、人人平等”的氛圍,改變快遞企業不簽勞動合同、不繳納社保的潛規則。
專注合同糾紛的律師崔宜波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,根據勞動法的規定,勞動爭議發生后,當事人可以向本單位勞動爭議調解委員會申請調解,調解不成可以向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申請仲裁。對仲裁裁決不服的,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。
“對于沒有勞動合同的員工,應向仲裁處提供證明自己為該公司員工的證據:如工資條、銀行轉賬記錄、印有該公司印章的培訓手冊等書面證據。”崔宜波律師表示。
目前的民營快遞公司中,多采用加盟制,絕大部分快遞員的福利掌握在數萬個加盟網點老板手中。
遇到少數“好老板”要憑運氣,壓榨底層員工的“剩余價值”成為快遞行業見怪不怪的“潛規則”。
國郵智庫專家邵鐘林對記者表示,“目前的快遞市場上低端服務供大于求,而高端服務供不應求。所以低價競爭不可避免,一些大的快遞企業利用價格戰擠掉小規模的企業,只有當市場的供求調整成功后,價格才能回到合理的價位。”
而不久前,幾家快遞公司都出現了網點關門、快遞員轉行送外賣的新聞,暴露出“層層施壓”、“只重效益不重監管”的加盟制問題日趨嚴重,已經成為制約快遞員下一步發展的瓶頸。
隨著快遞公司的相繼上市,對于產業升級戰略性的投入,也應該包括對“以罰代管”加盟制的反思、改進,重新審視一線員工的勞動價值和相應的回報。只有一線快遞員生存狀況得到改觀,快遞業發展才能真正有質的飛躍。
小高告訴記者,他做夠半年就離開。他說,像他這樣的在大城市務工的快遞員幸福感并不高:“工作很枯燥,也沒有朋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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